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荣庆堂。
贾环挑起棉帘,满脸笑容的走进。
无视满堂面带悲戚的诰命,给贾母行礼道:“老祖宗,孙儿给您请安了。”
贾母面色极好,看到贾环又堆起笑容,道:“怎地来的这样早?”
贾环并没说是你打发人叫的,只是笑道:“昨儿个孙儿有点子公务,忙了小半宿,又进宫和陛下打擂,回来后太晚了,在老祖宗庭院里瞧了眼,见里面已经熄了灯,就没再给老祖宗请晚安。
所以,今儿就早早的来了。”
贾母闻言,笑的面上带光,道:“都说了不知几百回了,你外面忙,晨昏定省哪里就非要在乎这一天?大晚上回来还要过来一回,也不嫌累。”
一旁一衣冠齐整气度不凡的老妇人插言道:“怪道外面都说宁侯最是纯孝,往日里不知就里,如今一看,果真不假!贾家以孝治家,当真好家风!”
贾母见贾环眼睛一眯,忙介绍道:“环哥儿,这是保宁侯府太夫人。”
保宁侯府,便是原与王子腾女儿结亲的那家勋贵。
如今只剩下一亲贵爵位,便是这位太夫人的孙儿,身上挂着三等将军爵。
不过,因为这位白发苍苍的一等保宁侯太夫人尚在,所以门楣倒还支撑的起。
贾环微微躬身行礼道:“贾环见过太夫人。”
保宁侯太夫人杨氏见贾环竟像她行礼,一点不像传言中跋扈的敢和隆正帝怼一架的模样,顿时喜欢道:“宁侯好俊的相貌!”
贾环轻笑,这些年,还真没几个人夸赞他的相貌。
倒不是他生的丑,恰恰相反,他生的极好。
容貌肖母,再加上从武带来的坚毅和英气,相貌极佳。
当初赢杏儿能一眼相中他,交流之后,便托太上皇说亲,除了贾环白手起家,确实出色外,不俗的相貌,绝对占了一半功劳。
只是后来,随着他地位名声一步步如日中天。
再敢点评他相貌的人,就屈指可数了。
有资格的,没这份闲心。
没资格的,没这份胆量。
却不想,今日这位保宁侯太夫人会这样说。
不过,她身为一品国候夫人,身份是够了,说说也并不妨事。
贾环只笑了笑没有说话,贾母便在一旁笑道:“他生的随他姨娘……”
众人恍然,却不好再接话下去了。
姨娘生的,在这个时代并不是好话。
贾环面色淡淡,道:“老祖宗,若无事,孙儿就先回东边儿去了。那边还有人寻……对了,林姐姐她们呢?”
贾母道:“你林姐姐和云儿一会儿去园子……环哥儿,今天太夫人和其她几名诰命,是特意来寻你的,想寻你求个情。”
贾环眉尖一挑,笑道:“太夫人是来求孙儿的?不知所求何事……”
说着,他又看向保宁侯夫人。
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妇忽然红了眼圈,落泪道:“宁侯,老身今年七十有六了,一生里有二儿三女,如今除了一女外,都先老身一步走了……
就只一女,嫁给了缮国公府,如今却也守了寡。”
“太夫人所言,可是石守珠的母亲?”
贾环眉头微微皱起,问道。
杨氏点点头,急道:“正是,不过她与石守珠并非亲生母子。她一生命苦,生了两个都未长成。石守珠是从一位姨娘房里抱过来,养在膝下的。”
贾环闻言,道:“那太夫人想怎么办呢?”
杨氏愈发落泪,道:“老身儿女都没了,只剩下这一个女儿,所以想跟宁侯求个情,看能否将她赎出来……”
贾环闻言,想了想,有些犹疑。
贾母在一旁叹息了声,道:“环哥儿,外面的事,我理应不该说话。可今天在家里的,都是几辈子交情的世交,还有的是老亲。你若能帮一下,就帮一下吧。若实在帮不了,她们也不会怨你。”
贾环闻言,看向其她五六位诰命,多是白发,道:“诸位老夫人,亦都是这般情况吗?”
除了一个哭诉道,是为了她被抓起来的儿子求情外,其她人都点头,称与杨氏类似,不过有的是女儿,有的是孙女。
贾环道:“这样,诸位老夫人的府第,小子已经记下了。一会儿出去问问,能放出来的,一定争取放出来。放不出来的,诸位也不要埋怨小子。
昨夜动手的虽是小子,但拿主意的,却是宫里的陛下。
否则,小子又岂能动一国公府?
除此外,还有几家郡王府,县主府。
宗人府宗正孝康亲王已经得到旨意,此次但凡涉案的宗室,绝不可徇私枉法。
王子犯法,尚且与庶民同罪。
所以,小子只能尽力而为。”
数位老妇人闻言,无不感激连连。
都不是小门小户的,大多见过太多权谋斗争。
也知道些官面上的语言。
贾环虽然这般说,但其实是有把握救出几个的。
若是一个都救不出来,他现在就是另一种说法了。
当然,到底能救几个,却无人得知。
……
宁国府,宁安堂。
贾环在荣庆堂时,要给贾母面子,所以得恭敬些。
可等入了宁安堂,一张脸上再没一丝笑意。
眼神冷冷的看着黑压压一群起身行礼的武勋贵族,和身着戎装的将军。
最后,目光落在了神色有些尴尬的秦风面上……
“风哥?”
贾环纳闷唤了声。
秦风摇头苦笑,眼神往他身边一个铁甲大汉身上比了比。
贾环见之,目光一凝,看着那大汉道:“齐将军?”
此人是秦梁麾下大将,原本黄沙军团的八大金刚,几次大战后,只剩下了三位。
这位齐战,是后补起来的悍将。
秦梁带了三万大军回京阅兵,齐战便为掌二万五千兵马的都指挥使。
可见他在秦梁心中地位之高。
贾环与齐战,也算旧识,因此认得。
齐战见贾环认出他后,黝黑的脸色也有些尴尬。
他本就讷于言,此刻更是满脸羞臊。
贾环见他不言语,又看向秦风。
秦风苦笑道:“齐叔叔的岳丈,是京里人。当初,还是我娘做的媒。”
说着,又用口型对贾环无声道:“续弦娇妻。”挤了个眼色……
再道:“齐叔叔的岳丈,叫海闻。”
贾环闻言,眉头顿时紧紧皱起,眼神变得凌厉起来。
秦风忙道:“是爹让我带齐叔叔来找环哥儿你的。”
贾环呵呵了声,道:“风哥,你别告诉义父让你们来,是让我帮你们解决难题的。”
秦风讪笑了下,道:“臭小子,爹是没说让你解决……当然,你能为大,能解决最好。要是解决不了,也给齐叔叔说说到底怎么回事。”
贾环闻言,看向齐战,道:“齐将军,风哥叫你一声齐叔叔,我也得跟着叫一声齐叔叔。
今天能站在这里的,都不是外人。
关系要么是世交,要么是老亲。
所以,我就不说方才在西府上说的那些客套话了。”
齐战闻言,顿时直起胸膛,沉声道:“宁侯,今日老齐厚着脸上门,实在是因为家里老婆闹的厉害,不得不走一趟。
宁侯拿我老齐当自己人,不说客套话,末将就满意之极了。
您只管说,什么结果我老齐都能接受。”
其他人也都跟着附和起来。
贾环道:“外面八成都在说,昨夜的行动,是因为朝廷没银子了,所以我贾环为了邀圣宠,行倒行逆施的勾当,搜刮民财。又或是我贾环就要起银行了,怕竞争不过那些钱庄,所以先弄倒闭他们。
这些混帐话,我也就不去辩解了。
孰是孰非,再过两日就都清楚了。
我只给你们一个准信儿,凡是昨日抄家钱庄背后的东家,必杀!
凡是钱庄里充作打手,沾过百姓血的,必杀!
凡是逼迫良家女子为娼,藏入平康坊青楼的,必杀!
只这三种人,是不得不杀的。
其余的,男丁发往西域劳改……就是干活改造。
女眷亦发往西域,与西域流民成家落户。
这是朝廷下的铁政策,连几家王府和县主都一应这般处理。
孝康亲王都没请下宽恕的旨意,你们自己想想吧,你们为之求情的人,是不是比龙子凤孙还贵重。”
说罢,也不理满堂死寂,对面色难看的齐战道:“齐叔叔,我们也不算陌生了,当初我和风哥在西域与厄罗斯血战时,就是你带着兵马在后面压阵的。
我只问你一句,我等舍身忘死,拼死杀敌,阻异族于边疆,所为何事?
就是为了让那些乌龟王八蛋们,在后面造下重重血债疯狂敛财的吗?
海闻,是我昨晚亲自抓的。
他的罪证……大哥,去向索先生要一份四海钱庄的案宗过来。”
门口处的韩大闻言出去,没一会儿就回来,交给了贾环一卷纸。
贾环打开后,递给齐战,道:“海闻在士林中享有盛誉,颇有名望。近二十年来,进京赶考的寒门举子,不知有多少受过他的恩惠。
可是,他施恩德所用的银子上,却沾满了普通百姓和普通商人的血泪。
四海钱庄和黄家的君子钱庄,每年往平康坊的青楼里,输送过百名良家女子,都是因为还不上他们放的印子钱被强迫卖去的。
有些女子刚烈,进了平康坊,不出三天就会自杀。
一年到头来,只他们送去的,就有一二十个自杀的。
齐叔叔若是不信,一会儿我可派人送你去平康坊逸云阁的后花园里看看,昨夜才挖出的尸骨,足足有十七八具。
这样的人若是都不杀,齐叔叔,我们当初在西域的舍身忘死,还有什么意义呢?”
齐战闻言,一张脸涨的黑红,眼睛都微微充血,拳头攥紧。
尽管明知此人就算发难也绝不会奈何的了贾环,可韩大还是往后比划了个手势,不一会儿,道成真人就出现在门口,随时以防不测。
乌远守在城南庄子后,道成真人就负责在贾府护卫周全。
秦风看了眼韩大的动作后,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。
黄沙系的将军哪怕杀自己,也不可能对贾环不利。
果不其然,齐战闷声低吼一声,道:“却不想,齐某这等清白之人,却娶了恶贼之女!!”
秦风闻言无奈,道:“齐叔叔,谁能想到海闻竟是这样的人?他以前是都中出了名的大善人,名望之好,满大秦都找不出第二个。我娘也是上了别的诰命的当,才……”
齐战一摆手,道:“风哥儿,我齐战又岂是是非不明之人?焉敢错怪夫人!齐某只恨造化弄人……
罢了,正如宁侯所言,若这等恶贼都不杀,天下何人还可杀?
春娘若是……那贱妇若还是寻死觅活,那就……那就去死吧!”
“齐叔叔,先别急……”
听齐战说的决绝,秦风忙劝了句,然后看向贾环,道:“环哥儿,当真没一点法子?”
贾环笑道:“昨夜在上书房,吏部尚书张程、户部尚书李谦给黄理求情,因为黄理是儒教大家,坏了他的名声,对整个儒家都不利。
张程和李谦是拉上满天下的读书人给黄理求情,结果,一个大秦天官,一个大秦计相,一个去职回家,一个干脆被打入了天牢。
环哥儿,你难道还看不出朝廷和陛下的决心吗?”
“风哥儿,不要再说了,否则,就真的里外不是人了……
宁侯,末将多谢宁侯直言相告,告辞!”
说罢,齐战对贾环行一军礼,然后大步离去。
秦风见之,忙唤了声“齐叔叔”,然后在贾环肩头捶了拳后,追了出去。
其他人也都听出这件事的棘手性,不再心存侥幸,纷纷告辞。
最后,却留下角落里一个身着士子服的年轻人。
一派风轻云淡的高人模样,坐在那里喝茶……
贾环见之一怔,看向韩大。
韩大细细瞅了瞅那人,眉头皱起,对贾环摇了摇头。
贾环顿时乐了,韩大身为贾环第一家将,尽忠职守,平日里对都中数得上号的衙内都熟知。
竟看出这个,还堂而皇之的坐在角落里。
最荒唐的是,他穿的居然是士子服!
满神京衙内圈里,谁不知贾环最不喜欢看到的就是这身衣裳。
这身谁啊?
“孙子,你哪位啊?”
“噗!”
正做遗世而独立之绝代高人的年轻人,一口茶喷出,还呛入鼻腔,一时间,鼻涕眼泪糊了一脸……
“我……我乃李元,乃……乃礼部侍郎李峥之子,今为宁侯献银行大计而来!”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