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码头上的这一场夺权大戏,看的江南诸官目瞪口呆,心底发寒。
他们没想到贾环竟会如此果决,更没想到他会如此肆无忌惮。
堂堂两江总兵,竟就被他这般明目张胆的架空?!
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嚣张跋扈了……
等刘昌邦仓惶离去后,贾环看着面色凝重的一干江南大员,笑道:“诸位不必如此,这件事本侯会如实的上书陛下和军机阁,不会欺上瞒下,巧言妄为的。
你们也大可将今日之事,呈密折快骑传递进京。
本侯为武勋将门,对江南政事是没有资格干预,也没兴趣干预。
但对军方军务之事,却有督查之权。
本侯这次下江南,虽不会干涉地方政务分毫,但军务不在其内。”
原本面色凛冽而忌惮的江南大佬们一听此言,眼睛纷纷一亮,面色多云转晴。
他们对两江总兵到底何人去当,不会关心半分。
他们只关心他们自身的利益会不会被侵犯。
军方不得干政,在神京朝堂上自然是条铁律,无人敢触碰这条死线。
但在地方上,因为总有丘八想法子惹事敛财。
秀才遇到兵,有理说不清,尤其是那些跟脚极硬的丘八。
这世上还有比贾环跟脚更硬的小丘八吗?
原本连两江总督黄国培在内,都准备闭上眼惹二三年暗无天日的日子。
只当被狗日了二三年……
虽然会身心俱是屈辱,可也就二三年。
忍忍就过去了……
想想京中那群大佬,被强上了这么些年,到头来实在没法子,不也只是将这位爷打发到江南富贵乡来祸祸。
如此想想,心里总能平衡些吧?
谁曾想,幸福来的这么突然。
江南官场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,这位主居然守起规矩来……
贾环亲口应承了这一点,对他们而言,实在是惊喜非常。
研究过贾环的人都知道,这位主虽然跋扈顽劣,但极重诺言,还未听说过他说话不算话的事……
由此一来,别说之前那些面色凝重的大佬,就连一旁处的巨贾富商们,都无不面露喜色……
两江总督黄国培笑道:“本督曾听陛下金口玉言,宁侯年虽幼,但颇识大体,懂得大规矩。
且每逢国难时,宁侯都会当仁不让,挺身而出。
之前江南水灾,宁侯更是举合家之财,襄助朝廷购粮赈济,活人无数,阿弥陀佛,真真是天大的功德……”
贾环面色古怪的看着黄国培,现在他敢断言,这黄国培一定是隆正帝的铁杆心腹。
因为当初太上皇好玄,也就是好道,却不喜秃驴。
太上皇在时,大秦国内每每有道门欺压佛门之事发生。
既然上有所好,下面也多有捧场的。
也许有人有风骨,不去捧场做道童,但也绝不会成为佛门修士。
然而贾环却知道,隆正帝是好佛的。
在隆正帝极少的私.欲中,好佛能排名前三甲,甚至还在女色之前。
连御膳都舍不得多吃些的隆正帝,却会让内务府每年从江南清凉寺,进贡清凉佛香给他。
那佛像可不是一般的松木屑做成,其中还掺杂着麝香冰片等珍贵材料,以秘法做成。
黄培国敢在当众之下,念一声佛号,差不多也算表明了立场。
咱们是战友……
贾环抽了抽嘴角,正想对一个天王盖地虎的暗号,看看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同志,然后就听一旁一道有些尖锐令他不喜的声音响起:“总督大人说笑了,谁不知宁侯富甲天下?区区五百万两,远谈不上阖家之财……”
正是江苏巡抚谭磊,不仅三角眼、阴森脸、公鸭子嗓子让贾环不喜,话语更让贾环不喜。
这孙子哪儿冒出来的?
一个巡抚,敢和两江总督蹩口角,还敢当着他的面说这等话……
不过没等他发作,就见那谭磊转过头,就满脸赔笑的对他道:“当然,尽管如此,宁侯的高风亮节,也是国朝中顶尖儿的高明。下官也曾得闻圣训:贾环公忠体国,国之幸事,不可因其年幼而怠慢。
此等圣眷,真真是……阿弥陀佛!”
看着又一个“自己人”的嘴脸,贾环瞬间明白内中戏法。
这大概又是隆正帝玩儿的一手平衡之术。
江南太过重要,天下税赋,三分之二出自江南。
更有三分之二的士子,亦都出自江南。
江南太过重要,而两江更是重中之重。
让一总督权倾江南,不是隆正帝能放心下的,所以派来这么个东西来恶心人,平衡一二。
“哼,不过积民之财,还之于民,有何功德?
堂堂一省大员,卑躬屈膝,成何体统?!”
面带佛相和面容阴诡的谭磊没有出言恶心人,倒是两人身后一满面正气的老者,一副铮铮铁骨之态,斥骂群雄。
贾环记得此人,方才刘昌邦介绍他时,此人就是眼不眼,鼻子不是鼻子,以仇寇视之。
这老者便是江苏学政,也就是所谓的一省科场文教大宗室,白寿白大人。
说起来,也是名满天下的文坛大儒。
对于他的斥骂,出奇的,两江总督黄培国和巡抚谭磊竟都没有反击。
两人眼观鼻鼻观口的站着,面色淡漠。
贾环见之失笑,难道他就这么像棒槌?
让这两个人打定主意,能借他这个棒槌来杀人……
他只眉尖轻轻一挑,身后家将便有了动静,铁甲作响,腰刀出鞘。
气氛一瞬间变得肃杀。
然而白寿却昂首挺胸,一副慨然赴死的模样,眼神惨烈。
可想而知,贾环在他心头,到底是个什么模样。
贾环还未说话,身后不远处的福船上却传来动静。
“啪!!”
这是一声清脆响亮的净鞭响声。
“Duang!!”
这是一道金锣开道的响声。
两声锐响,将码头上肃杀的气氛打破,也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。
然后就见一干太监举着一对对龙旌凤旗,雉羽夔头,从福船甲板上而下。
又有销金提炉焚着御香,然后一把曲柄七凤黄金伞过来。
又有值事太监捧着香珠,绣帕,漱盂,拂尘等类。
一队队过完,后面方是八匹雪白宝马,牵引着一架金顶金黄绣凤车舆,缓缓行下码头。
明珠公主,乃国朝一品公主,位比亲王。
开府建衙,尊贵非常。
这幅做派,比方才贾环的动静大了何止十倍?
也让一干江南大佬士绅们,瞠目结舌。
凤驾缓缓行至众人前,一眉心纹着艳红梅花的昭容站于前,先与贾环屈膝一福行礼罢,然后看向那白寿,朗声道:“白大人,我家公主让本史问大人一句,您也是名满天下的大儒,请您以心中的圣道起誓,扪心自问,当今天下,有几人于国之功勋,于民之功德,于社稷之功利,能胜过我家驸马的?
是您吗?”
“本官,问心无愧。”
白寿紧紧抿着嘴角,任凭白发被江风吹拂的凌乱,却不肯低头一分。
那昭容面带甜美微笑,看着白寿,道:“白大人还没正面回答公主的问题,若大人当真问心无愧,还请大人回答。”
江南诸人听着这咄咄逼人的语气,愈发感觉到女子的外表是多么的不可信。
她怎么就能一脸甜美微笑的说出这样攻击性十足的话来……
白寿老迈的身躯都隐隐颤抖,嘶声道:“功是功,过是过。
虽薄有微功,但……
一代文坛宗师顾千秋何罪之有,桐城四老教化天下,多少士子因而受益匪浅。
顾老德行昭著,泽被天下,竟被这竖子,当场杀害!
连孔孟二府的家主,都被囚压。
此等暴虐之行……”
“顾千秋一介白身,竟妄图行废立之事,可怖可恨可鄙。
本侯杀之无愧……
只是本侯想不到,在江南地界,本该人杰地灵之所,无数生民受朝廷与本侯活命之恩,竟有人同情一大逆不道的逆贼,睁着眼说瞎话。
莫非在你等眼中,本侯为国戍边杀敌,举家之财活江南万民性命,还不如一个蠢儒教几个蠢书生的功劳大?
此等皓首匹夫,端的可恨。
想来必是逆贼同党。
本侯代天巡视江南,诸事皆可不理,唯独谋逆大罪,不可不查。
来人,与我拿下!”
身后早就怒火冲天的宁国亲兵登时出列上前,多是蒙古鞑子出身,他们可不懂得什么大儒不大儒。
敢有挣扎,不肯弯腰,就是一刀柄砸了上去……
白寿便弯腰了……
贾环却先对身旁那身姿婀娜容颜貌美的女昭容笑道:“记住,和这群卖嘴皮子的人,不要多费口舌。
能动手,就尽量不吵吵。
瞧,老实了吧?”
那女昭容看着贾环英俊不凡的脸上,弯起的唇角边总有几分邪魅自信的笑意,让她觉得有些眩晕,一时间竟舍不得挪开眼……
“哼!”
凤辇内传来一道淡淡的哼声,坏了一对野鸳鸯的好事。
那昭容忙垂下头,满面羞红。
贾环也打了个哈哈,又有些不耐烦道:“找到黑冰台在江南的地盘,派人将这老家伙送给他们。
黑冰台的人也都是一群废物点心,让这样一条大鱼在江南晃悠,还不早晚惹出大乱子来?
等本侯回京,再找赵师道那蠢货算账!”
只提及黑冰台三个字,码头上诸位大人都觉得江风忽然变得阴冷起来,竟纷纷忍不住打了个寒战。
“且慢!”
这时,却有一极老迈的老人,身着细布麻鞋,拄着一根拐杖,清隽古朴,缓缓向前,拱手礼道:“公主、宁侯,老夫……江南黄以周,见过公主、宁侯。”
“黄以周,怎么有些耳熟……”
贾环挑了挑眉尖,轻语道。
然而,身后的凤辇竟忽然打开了车门,有昭容忙递上脚凳,赢杏儿一身公主大妆,从车上一步跨下……
在众人目瞪口呆又慌不及跪拜后,赢杏儿对黄以周屈膝一福,礼敬一声:“黄爷爷……”
而后,又侧身对贾环眨了眨眼,道:“驸马,当日皇祖在世,曾派御辇轻至金陵燕子矶,请黄爷爷进京延讲。
皇祖当日亲言:当世可为帝王师,可为天下师者,唯有江南黄以周。
便是本宫与赢历,都要以黄爷爷敬之。
黄爷爷不拘泥于世间俗法,不拘泥于富贵名利,且从不自命清高不凡。
天家皆深敬之。
不想今日,能再临黄爷爷当面,恭听教诲。”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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